陈龙海博士是一位艺术家,诗、书、画、印样样精能,尤以书法篆刻驰誉艺林。由艺术而学问,那学问也弥漫着浓浓的艺术气息;由学问而返艺术,那艺术中也种下了学问的种子,并开出绚丽的花。捧读着陈龙海博士的新著《中国线性艺术论》,这种感受尤为强烈。我以为,该著作是一位艺术家对中国艺术的一次全方位的审美观照,是在长期的艺术实践的沃土中结出的硕果,是澎湃的激情与理性的思辨相与交融的力作。
在我看来,《中国线性艺术论》的总体特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强烈的问题意识,比较的结构和方法,历史的、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视界,语言的明晰准确。
强烈的问题意识。在当今以求大求全的学术氛围下,该著作以“线”、“线性”为切入口,准确地把握住了东方艺术(包括中国艺术)的总体特征。据我们的了解,提到过艺术的线性特征的有宗白华、敏泽等,明确提出“线的艺术”的是李泽厚的《美的历程》,而李泽厚主要把书法归结为“线的艺术”,且局限于中国古代,并未能与西方形成比较的态势。作者在此基础之上,对“线的艺术”进行了令人信服的推广,认为“线的艺术”指向两个向度:
一是就外部形式而言的以线条为构架手段的书法和绘画,二是就内部结构而言历史的、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视界。作者以原始思维为研究的逻辑起点,采取维柯的义理,认为“凡是学说(或教义)都必须从它处理的题材开始时开始”。作者认为,为什么说中国或者推而广之地说,东方的艺术都强烈地表现出线性的特征呢?这与中国古代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以及“文化材料”有关。中国古代宗法制的社会结构所形成的生产方式、文化类型和社会心理规定了中国古代艺术独特的传承与生产方式,因而中国艺术继承多于创新,与原始艺术有着不曾中断的血缘关系,是原始艺术的自然延伸和发展。此为其一。
其二,作者从社会风尚、审美趣味、物质媒介等角度对中国古代线的艺术生成的文化基因的论述,也显示着强烈的文化人类学色彩。作者认为,原始巫术活动和图腾崇拜直接催生了原始艺术的思维方式、表现手法和形式特征,即建立在“以假当真”信仰之上的延迟模仿方式和意象造型的线性形式特征;尚“简”、会“意”、重“神”的审美趣味与审美追求使中国古代线的艺术成为必然,中国艺术总是尽量用纯净的线条、洗练的笔法和抽象的程式来表现自己所要表现的东西;而毛笔、墨、纸对中国古代线的艺术的发生、成熟与定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线的艺术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客观的物质基础,与中国古代的社会风尚、中国人的审美心理一起完成并完善了线的艺术这一典型的中国艺术传统模式的建构。
其三,作者从原始巫术的角度阐释原始艺术产生的心理机制。这无疑增添了著作的分量和质量。作者专辟一章来论述线的审美特征和线的历程,在理论上是一个升华,而论述中贯穿始终的历史意识更加重了论著的力度,如论著下半部对书法、绘画、建筑、雕塑、舞蹈、音乐、文学的展开。
语言的明晰准确。作者是书法硕士,并精通篆刻,在此之前,已有多部艺术论著面世,这为该论著奠定了坚实基础。在论述中,作者始终把握线这一理性线索,却又洋溢着澎湃的激情,体现出对祖国艺术的炽热之爱,而理论上的沉思和凝练又为这炽热之爱注入了持久的生命,真可谓“感性与理性齐飞,激情共艺术一色”。如对线的艺术的规范,对线性的界定,对线的历程的描述,都显示了作者语言的明晰、严谨与准确。
不过该著作也存在着一些不足:第一,对中国传统艺术理论包括文学理论的借鉴尚不充分。如论文学的线性特征一节,似乎可以更多地比照我国传统叙事理论,甚至是西方的叙事理论。第二,比较方法未能贯彻始终。如在论述中国绘画与雕塑的线性特征之时,若能结合我国已有的关于时间、空间理论,并比照西方的时空观来解释,理论层次上将更上一个台阶。此外,在论述线的审美特征一节之时,若能把原始思维与之衔接起来,理论上亦将更有说服力,逻辑上亦将更有整体性。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2008-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