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书业广告二十家》,范军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2月第一版,49.00元。)
曾几何时,关于书刊的广告是广告军团中的主力军。1622年,英国人托马斯·阿切尔创办了《每周新闻》,并在该报上刊登书籍广告,这被学者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以报纸为平台的广告。据1930年代燕京大学新闻系学生统计,当时各大报纸上第一大类型广告为纸烟广告,第二大类型即为书刊及出版社广告,其中又首推商务印书馆。当下,出版社对图书广告越来越重视,投入也越来越大,但是主要广告阵地在专业性刊物上,主流媒体上很难看到书刊广告的身影。再者,当今我们所见到的书刊广告,要么是过于简单的书目,要么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假、大、空、玄,也有的以书评代替书刊广告。范军先生的新作《中国现代书业广告二十家》,史料信实,见解精辟,文风生动,为我们还原了中国现代出版史上曾经亮丽的风景——书刊广告的历史现场,值得当今编辑出版人回眸和借鉴。
书刊广告是一种较为典型的传播活动,这一活动包括传播者、媒介平台、受众、传播内容等要素。
书刊广告传播者是“意见领袖”。该书中的20位书刊广告“传播者”,有些是现代文学史上响当当的人物,如鲁迅、茅盾、郑振铎、胡风、施蛰存等;有些则是现代出版界中知名的职业出版家,如张元济、陆费逵、汪孟邹、范用等;还有些则属于文学与编辑,或教育与出版两栖的大家,如叶圣陶、巴金、靳以、曹辛之等。由他们来撰写书刊广告,可谓是大手笔写小广告;同时,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中堪称“意见领袖”,他们撰写的书刊广告,其可信度较高,说服力较强。且看坐中国现代出版“第一把交椅”的张元济撰写的《〈雪窦四集〉广告》(刊载于《申报》1934年10月21日):
雪窦四集
颂古集 拈古 宋刊本
瀑泉集 祖英集 二册九角
《四库》著录,《祖英集》二卷,宋释重显撰。《提要》称:“重显戒行清洁,其时多语涉禅宗,胸怀洒脱,韵度自高。”又称其“风致清婉,非概作禅家酸馅语”。是为南宋宁宗时刊本,于《祖英集》外,又增《颂古》、《拈古》、《瀑泉》三集,均为《四库》未收之本。
张氏精通版本学。在古籍版本中,宋版书享有极高的声誉,《雪窦四集》即是宋代珍贵的刊本,又为《四库》未收之书,其价值可想而知。这是专家写的广告,专业,精准,又实事求是。
书刊广告的媒介平台至关重要。该书所选录的广告,有的刊登于当时的主流大报如《申报》上。我们翻开那时的《申报》《新闻报》《大公报》等主流报纸,几乎每天都能在报纸较重要的版面看到书刊广告的身影,这与当今书业广告专注于专业性媒介平台有很大不同。麦克卢汉有句名言:“媒介即信息。”意指真正有意义的并非媒介所传播的信息,而是媒介本身及其开创的可能性。就出版社而言,书刊广告的作用就是把尽可能多的图书信息及时、有效地传递给尽可能多的受众,争取获得最大程度的认知与认同,从而促进书刊销售。《申报》在鼎盛时期的1930年代,其发行量接近20万份,而其广义上的受众,《申报》老板史量才曾豪言:“我有500万读者!”有这样的“强势”媒体做广告平台,媒体本身成了首要的“信息”——每日有效受众数以十万计,书刊广告的具体内容似乎倒退居其次了。
此外,该书所选录的广告,大部分刊登于出版社或期刊社出版的期刊、图书中。民国时期的出版机构,不论是大出版社,还是中小书局,往往都办有自己主要用于对外广告宣传、对内进行同人联系的刊物,如商务印书馆的《出版周刊》,中华书局的《中华书局图书月刊》《出版月刊》,现代书局的《现代出版界》,开明书店的《开明》,北新书局的《北新》,生活书店的《读书与出版》等。这些刊物以刊登本版图书广告为主,受众群体规模不能与《申报》等主流媒体相提并论,但更专业。陆费逵、邹韬奋等职业出版人十分重视利用自家刊物来宣传自家书刊。邹韬奋和他的同事认识到,“生活书店有上十种期刊,拥有广大读者,是推广新书刊的最好传播媒介”。
对受众心理的精准把握。该书收录的20位书业广告家,无一不非常重视把握读者心理。例如长期从事儿童文学编辑工作的叶至善,在撰写广告时就非常注重揣摩小读者的心理,广告内容形象生动,富有吸引力。且看叶至善撰写的一则科普书广告《地球的将来》:
据说,地球将来会跟月亮一个样,成为一颗死的星球。那时候,地球上没有水,没有空气,当然,也没有生物。
这样说来,地球总有一天要毁灭的。但是这个话对现在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地球的毁灭,要在几千几百万年以后。咱们在地球上还能做许多事儿,还应该做许多事儿。
关于地球最初是怎样的,它怎样长大,怎样衰老,在开明书店新出版的《地球的历史》那本书里,有着系统的介绍。
这里作者像一个智慧老人、故事爷爷,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将少年朋友引领进地球科学的神奇世界。其实当时的叶至善先生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书刊广告内容应该注重文化品味。图书是商品,但属于文化商品,图书广告就应该多一点文化味。图书中有相当部分是文艺作品,这种图书的广告文字理当具有艺术性;即使非艺术品,把广告做得更艺术化也是必要的。该书所选广告,有些出自文学家之手,文采斐然,如胡风为《七月诗存》的《无弦琴》写的广告:
作者是持枪的诗人、流血的诗人、求真的诗人。他的诗,带着枪刺的闪光,带着鲜血的闪光,更带着求真者爱爱仇仇的闪光。我们在这里接触了肃穆的诗的境界、严肃的诗的风格。
总而言之,书刊广告既要有意义——促进书刊销售,也要有意思——读者乐意读。如何做到这两点?我们或许能从该书所还原的现代书刊广告的历史“现场”中得到一些启发。其一,书刊广告的“传播者”应该是某一领域的“意见领袖”,作者与责任编辑是书刊广告当然的传播者。其二,选择恰当的媒介平台。其三,精准把握受众心理。其四,书刊广告的内容要体现一定的文化品味。
书刊广告近年来颇受研究者的关注。关于书刊广告与文学的关系,钱理群总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三卷本)、袁进主编的《中国近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应该是集成性的成果。范军先生的《中国现代书业广告二十家》则是基于新闻传播学“本位”的书刊广告研究,具有一定的开拓意义。该书的一些篇章,曾发表在新闻传播学核心期刊上,有的被《新华文摘》全文转载,有的被其他二次文献和相关著作转载、收录;以此为题的系列论文曾获得湖北省第五届社会科学成果优秀奖,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该书所选的20位人物只是现代书业广告名家群体的优秀代表,可以写的当然远不止20位。正如范军先生在书中表明:“若有机会,现代书业广告名家的研究还可以向前大大延伸和拓展。”我们有理由期待他在此领域耕耘出新的成果。
本文载《中华读书报》2016年06月08日18版,电子链接http://epaper.gmw.cn/zhdsb/html/2016-06/08/nw.D110000zhdsb_20160608_1-1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