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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日报|小说家的散文——读晓苏《桂子山上的树》有感

晓苏的《桂子山上的树》最近由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晓苏已经出版过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很多种,而这是他的第一部散文集。在晓苏的文学生涯中,在我们的散文园地里,它具有什么特别的意味,是否能够给我们一些新的触发和启悟呢?

散文是文学体裁里非常重要的一种,散文写作却并不是文学家的专利。法国剧作家莫里哀的《醉心贵族的小市民》里那位家庭教师说,“所有人的说话都是散文。”这使得他的东家茹尔丹先生顿然大悟并且大喜:“原来我说了四十多年的散文,自己还不知道!”莫里哀是喜剧大师,这里是对小市民的调侃,却也符合于文学史和当下文学实践的一些实际情况。人类早期的散文,比如古希腊的一些经典,中国的《尚书》,其中很多不就是谈话的记录吗?就现代而言,罗素是一位哲学家,然而这样一位翱翔于玄奥领域的思想家,却获得了无数领风骚于一时的大文学家可望而不可即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根据就是他的散文写作。丘吉尔是一位政治家,应该说,算得上是一位名垂青史的抗击德国法西斯的领袖,同时也是一位备遭争议的政客,他竟然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同样是凭借他的散文写作。罗素的《论老之将至》、丘吉尔的《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写得多么好啊,真正是让人百读不厌!只是,他们的散文或是政治家的散文,追求的是鼓动性和号召力;或是哲学家的散文,追求的是沉思和睿智,与职业的文学家的散文还是有所区别,代替不了文学家的散文。

写散文是所有文学家的基本功,不同行当的文学家,散文又呈现各种不同的风貌。最著名最出众的散文作者往往是由诗人、小说家、剧作家兼任。徐志摩、余光中的散文和诗歌同样脍炙人口,沈从文、史铁生的小说里一些段落抽出来就是一篇漂亮的散文,剧作家曹禺据说留下了一百五十多万字的散文;而鲁迅的《野草》作为诗性散文,至今少有几个专门的散文家能够企及。只是,以上作者的被挑选出来的名篇,往往多是绚丽华美或者隽永深沉的篇章。在许多人的潜意识中,好的散文几乎等同于美文,把文笔之美放在最为突出的位置,文辞斑斓,声韵铿锵,句式或排比铺张,或夭矫腾挪——总而言之,与日常说话必定迥乎异样,是经过了“陌生化”的锤炼熔冶、改造重铸的工夫的。

晓苏的散文走的不是美文的路子。作为经历过文学专业各个阶段学历教育的曾经的学生,作为担负着文学专业各个层次学历教育的现任的教师,对于修辞和谋篇的种种技巧,晓苏应该是知之甚多、知之甚详,却并不汲汲于搬用演练。他的散文保持了小说家的本色。

那么,小说家的散文与诗人的散文、剧作家的散文,与散文家的散文,有什么不一样呢?小说家入门的本领是讲故事,把情节复杂的故事讲清楚,把平凡的故事讲出波澜,把平淡的故事讲出韵味。概而言之,他更乐于把内潜的“陌生”隐藏在表面的“熟悉”之下,把运思之“巧”掩映在“拙”之里。恪守本位的小说家不是很愿意让语言离开叙事功能而独立地炫耀其秀色风姿,他的语言只是桥梁舟楫,只是那泛舟的流水、走马的驿道,载着读者探勘千变万化的人情风俗。小说家的散文不见得随处体现本人的风格,而可以依题材、依人物而调音变调,优雅可以深寓于浅俗之中,直露不妨与含蓄共存。

赵树理的散文是小说家散文早先的一个范例,周扬把他列为五个语言艺术大师之一,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晓苏现在也走在这条路上。你看这本集子里,写父母,何其端肃虔敬,写妻子,则是谐谑活泼。这部散文集里还有演讲录,晓苏近年应邀在很多地方做文学讲座,从不见他峨冠博带,凛然正颜,而总是在寻常话语里包含奇崛新意。比如,他说,长篇小说是饱经风霜的八旬老妪,中篇小说是风情万种的半百徐娘,短篇小说则是三十出头的少妇。寓庄于谐,在轻快的幽默中,传达他多年写作的体验。

我偶然看到晓苏早年指导过的硕士生的一篇文章,说到他跟随导师学习散文写作的心得:“以前,我写散文,总觉得不用个排比就体现不出水平似的。后来,我的文章慢慢去掉了浮华,回归了本真。”小说家的散文,也自有它的强大感化力呢!


来源:湖北日报,2019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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